天空渐渐昏暗,乌云将还未落下的夕阳直接吞没,阴沉沉压在城上,阵阵沉闷雷声从遥远的天际传来,不消片刻便下起倾盆大雨。雨声重重打在房檐上,落在窗边的芭蕉叶上,声音也像雨帘一般密不透风。
    姜于野没带伞,被困于雨中,此时只能站在花园游廊的檐下等待雨停。
    忽地,远处的池塘边快速闪过一个红色的身影,紧接着传来一声巨大的重物落水声。姜于野眉心一跳。
    他不是不认得那红衣的身影,正是自家那痴儿二妹。
    见那身影从池塘边掠过,紧接着又传来落水声,不难想象是那个傻子落水了。
    又不是不会水,这般主动跳河不知又要做什么妖。心中不悦,他紧蹙着眉,迈开步子沿着游廊一路走,不多时便见着一个仆人。他拦住他命他去救落水的二小姐,便头也不回离去。
    走着走着,不知不觉雨停了。乌云消散,阴沉的天瞬间被明亮的天光破开,眨眼间便放晴。恰好前面就走到了东苑,转出尽头的月洞门,姜于野面前白光一晃,突然就站在了马场上。
    远处一个樱红色的身影背对着他,坐在一匹马上。身形纤细瘦弱,在空中似是摇摇欲坠。
    又是她。
    他的心忽地漏了一拍。
    那背影骑着马缓缓走着,姜于野的脚步不自觉也跟上。走了一会儿,她突然像被一个无形的巨大力量冲击一般,直直从即将随即悲鸣的马背上飞了出去,身上的红衣不知什么时候变成了血衣。
    ———!
    姜于野被这变故一惊,霎时伸出手冲那如断线风筝般坠落的身影冲去。
    眼前场景刹那间变换,竟化为一处悬崖。
    还未碰到她姜于野便先被绊倒扑在崖边,面前是坠落的红色影子。他爬到崖边无力地伸长手,却只能眼睁睁看着她坠落向无尽深渊。终于看清的秀美面容上,两行血泪自大睁的双眸中流出,无神的眼透过他,像在看另一个人。
    姜于野粗喘着气,猛地睁开眼来。
    耳边是豆大雨滴密集击打枝叶的唰啦声,接近春末,温度日渐上升,此时傍晚的雨一下,反而更显闷热。他拭去鼻尖的细汗,抬头看去,外头已是昏沉一片,雨幕中只有隐约树影摇摆,远处点缀着星点暖黄色的模糊光晕。漫天大雨不知何时下起,也不知下了多久。
    他竟然反常地在桌前睡着了。
    捏紧手中方才便一直握着的毛笔,眼前又恍惚浮现出方才梦中染血的身影。
    姜心婳。
    姜于野一向不信鬼神这等荒谬学说,醒来已良久,仍感到无端心悸,那双涌着血泪的无神双眼挥之不去。
    他抿了抿唇,半晌,放下手中的笔,转而拿起一把伞,步入茫茫雨幕。
    *
    明月有些吃惊暴雨中突然造访的来人,迅速压下惊讶恭敬地回答来人的问题,打开门侧身引他入内。
    屋内窗户紧闭,燃着些许安神的幽香,温暖而干燥。
    穿过大雨而来的客人衣摆尽湿,沉默地将伞收起靠在门边,一步一步走近室内。
    静谧的房间中唯有你微弱平缓的呼吸声一起一伏,轻轻绕过屏风,只见你趴在床上正睡得安稳。打理干净的头发乖顺贴在脸侧,闭着眼的面容柔和,像一只安静的鹿。枕边还放着一些依稀看出书名的课本,有一卷还被主人翻开后未来得及合上,似乎是困极,潦草放下。
    姜于野看着你娴静的睡颜,心中说不出是什么滋味。
    是庆幸?抑或是意料之中,懊恼自己多此一举,凭白受罪?
    梦中含怨坠崖的身影怎么都无法和眼前完好无缺酣睡的女孩重合。他就知道,神鬼之说断然不存在。纵使心中情绪纷杂不清,此时也不由得呼出一口气,如释重负。
    静默无言,姜于野无声看了半晌,便撑伞离去,再度步入丝毫未停的雨中。